午后的阳光透过校园香樟的枝叶，在水泥路上投下晃动的光斑。高二教学楼旁的“甜心喵”奶茶店里挤满了刚放学的学生，甜腻的空气混合着叽叽喳喳的笑语。沈星玥坐在靠窗角落的小圆桌旁，面前放着一杯柠檬水，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杯壁上划过一道水痕。她的目光透过那副轻巧的防蓝光眼镜，落在对面眉飞色舞的陈佳佳脸上。

佳佳捧着手机，屏幕光映得她脸颊发亮，嘴角噙着的笑意像沾了蜜糖，完全没察觉星玥的沉默。

“真的呀，他说我声音是他听过最甜的，像夏天冰镇的气泡水！”佳佳眼睛弯成月牙，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打回复，“你看嘛，这张照片帅吧？身高185呢！篮球队的！他说明天他们校队比赛赢了，还要给我寄限量版球星手环当礼物……”

星玥的眉头微微蹙起。从昨天下午开始，“肖宸学长”这个名字就高频次地出现在佳佳口中。高中篮球联赛MVP、A市顶尖大学热门专业大三生、家境优渥有品位、风趣幽默懂得哄人……听起来完美得像精心堆砌的偶像剧人设。佳佳把手机推过来，屏幕上是几张“肖宸”的照片。

星玥接过手机，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起来。她点开一张据说是肖宸在体育馆训练完的照片——他穿着号码球衣，脖子上搭着毛巾，大汗淋漓地对镜头比耶，笑容阳光。背景是空旷的体育馆一角。

她没看主角，指尖微动，放大了照片边缘——体育馆靠墙的杂物架，角落里露出一张边缘有点卷曲的海报的半角。海报色彩灰暗褪色，依稀能看到几个穿着……演出戏服的模糊人形轮廓。

“佳佳，”星玥开口，声音不高，在奶茶店的嘈杂里却带着一种异常的清晰感，“你还记不记得，市中学生篮球联赛每年是四月底五月初？”

“啊？大概吧。”佳佳忙着舔奶盖，“怎么了？”

“这张照片，”星玥指着放大的角落，“背景里的海报，是市大剧院半年前一场已经下线的传统戏曲巡演的旧款宣传画。”

佳佳的动作停住了，不解地眨眼：“……这怎么了？”

“一个声称是本市大学生、专注于激烈篮球赛事的人，照片背景里却清晰地留着一张半年前本地戏曲表演的过期海报？而且海报还陈旧褪色得这么严重，更像被遗忘在储物架深处很久的东西被碰巧拍到，而不是他现在活跃的地方会出现的背景。”

佳佳脸上的兴奋淡了一些，一丝困惑爬上眉梢。“呃……也许……就是体育馆杂物间里随便堆着的呗？刚好拍到边边了。星玥，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一张海报能说明什么呀！”

星玥没反驳，继续点开另一张据说是“肖宸”在知名书店咖啡角认真看书的“生活照”。照片上的男人穿着质感不错的休闲服，垂眸看书，侧脸线条俊朗。桌上摆着一杯拉花精美的咖啡。

“这张地点是哪儿？”

“新开的那家‘字里行间’高端书店呀！他品味可好了。”

星玥点点头，手指却精确地移动到照片右侧书籍陈列区的一本被拍进去半页的畅销书封面——印刷着醒目的上市日期标记：【三年经典，全新修订版】。星玥抬眼，眼神平静得有些肃然：“这本书是上周刚重新修订发行的。但这张照片……”

她将手机翻过来，指着照片自带信息：“这里，拍摄时间显示的是整整两个月前。一本上周才发行的书，怎么会出现在他两个月前的照片里？”

嗡——嗡——

佳佳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的备注名是“肖宸学长（心）”，旁边还有一颗跳动的红色爱心特效。

“哎呀他找我！”佳佳瞬间忘了海报和书的事情，飞快接通，声音甜的滴水，“学长~~比赛准备得怎么样啦？”

电话那端隐约传来一个刻意压低而显得温柔的男声：“正热身呢宝贝。刚才队友都笑我，说我跟人发信息的样子温柔得不像个打球的……对了，你上次提到的想去参加那个高端的艺术展线下分享会，我托人问了，还有个珍贵的内部名额，不过那边需要核实下身份信息，填个表……你方便把你身份证号拍给我看一下吗？我这边马上传过去锁定名额，晚点可能就没了……”

星玥放在桌面下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一股冰冷的警惕感沿着脊椎窜升。过于急切，理由牵强——简直是初级骗局的标准话术模板！

“啊？身份证号？”佳佳迟疑了一下，下意识抬眼看向星玥。星玥正对她，镜片后的目光瞬间变得异常锐利，带着不容错辨的警示意蕴！她几乎微不可查地，坚决地摇头。

“那个……学长，我现在在外面喝奶茶呢，身份证没带身上……”佳佳显然被星玥的眼神镇住，声音有点发虚，“要不……晚点再说？”

电话那端的声音明显顿了一下，原本的温柔体贴瞬间掺入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和紧绷：“喝奶茶？和谁啊？宝贝，这机会难得，名额就这一个了，错过就太可惜了。你不是一直跟我说想提升艺术修养么？或者……你同学带的？问问她有没有？我一起帮个忙……”

“不行！”星玥的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地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炸开。她直视着佳佳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任何理由索要身份证号码，都是高风险！立刻挂断！”

佳佳被星玥骤然冷冽的语气和那股突如其来的压迫感慑住了。电话里，“肖宸学长”还在追问着什么，但佳佳的手指已经悬在了挂断键上方，微微颤抖。

“星玥……”佳佳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某种信仰出现了裂痕，“我、我觉得……”

星玥不等她犹豫，迅捷地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掏出那个磨损严重的硬皮笔记本——“暗流手札”。她飞快翻到一页，上面清晰地打印并手写着《网络社交高风险信号鉴别（简易版）》，其中第三条粗体标红：【过分急切索取关键个人信息（住址、身份证、银行卡、私密照片）者，警戒！】

她将笔记本推到佳佳眼皮底下，指尖重重地点在那条红字上。

就在这时——

叮叮！叮叮！

佳佳的手机同时响起两声尖锐而连续的微信提示音。她低头一看，脸色“唰”地白了。

屏幕上，“肖宸学长”竟然在通话尚未结束的情况下，连续甩过来两条新信息！

【语音59'】

【图片】

佳佳下意识点开图片。画面昏暗、晃动剧烈、角度极其扭曲——赫然是这间奶茶店内此刻的场景！从斜后方一个刁钻的角度，拍下了她和星玥挤在桌边的半个后脑勺！背景里是“甜心喵”那标志性的粉色猫头招牌！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两人。

电话还通着。那个前一秒还在温柔说着篮球比赛的男声，此刻透过听筒传来的话语冰冷粘稠，像毒蛇的信子：

“啧……小甜心，还有你那个爱管闲事的朋友？看来游戏没我想的那么好玩了。那个名额你们确实不用想了。”

“不过，想保住这张偷拍照片不上你们学校论坛……”男人的声音变得粗糙而充满恶意，“明天下午，市体育馆后面那条老巷子，4点整，一个人来。听明白了？”

没等回应，电话被狠狠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

佳佳握着手机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大眼睛里蓄满了惊惶的泪水：“星玥……他……他怎么……我们被……”

“他不是肖宸。”星玥的声音冰凉沉静，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强行将佳佳从崩溃边缘拉回一丝清明。“从来就不是。”

星玥迅速拿出自己的手机，毫不犹豫地打开通讯录，找到那个在安全备注分组里唯一一个名字——“林薇”。

“喂？林老师吗？”星玥的声音依旧绷紧，但异常沉稳，“紧急情况。陈佳佳疑似遭遇针对性网络情感诈骗、信息欺诈及实时定位偷拍跟踪威胁。地点确认，目标企图线下引诱……对，现在，在学校门口的甜心喵。”

她一边通话，一边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警惕而迅速地扫过奶茶店里的每一张面孔、每一个隐蔽的角落。甜奶茶暖腻的香气依旧漂浮，但空气已然凝结成冰，每一秒都拉得很长。那张来自暗处的偷拍照片，像一把无声抵住咽喉的刀，散发着浓郁的恶意。